当日崇华离开蘅州,却并未一路归京,考虑到沈言伤势沉重不禁颠簸,在横州附近的小城停留了数日。
皇帝一日不回家,太后和满朝文武便一日坐不住,数日内太后几道懿旨和雪片子似的奏折投向了西南,催崇华归京上朝。
毕竟如今西南已暂时安定,若在外滞留过久,难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借机图谋不轨。
更有甚者,短短几日内,宫里已有流言蜚语,圣上迟迟不归是为了一个男子。是以这位老御医来面圣前,被太后叫去谈话了一个时辰。
天地良心,来之前他对那些流言是打死也不信的,不成想到此处见到沈言容貌,他反而开始怀疑自己了。
此番话委实是老臣拳拳之心,旨在忧国忧民忧圣上,也算是说出了朝臣们的心声,可惜后半句似乎被崇华自动忽略了。
“你且说来,为何会虚寒?”
老御医恭谨答:“臣斗胆进言,沈大人怕是从前受过凉,落下了病根,又忧思过甚,伤了身子,是以气血凝滞,脉象虚弱,导致神疲乏力,畏寒喜暖。”
他还有半句话没敢说。沈言此次中箭虽保住了性命,但却伤及了根本,将原本的虚寒加重。
崇华怔怔看了看床上的沈言。
他身形的确比印象里五年前单薄了不少,甚至称得上细弱,配上那张脸,总多了三分媚气。
“朕知道了,从今日起,朕命你负责沈大人调养,待回京后无圣旨即可进宫。”
“圣上……”老御医目瞪口呆。
“有疑问吗?”崇华挑眉。
老御医苦不堪言,心道瞧这光景圣上是动真格了,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太后去头疼吧。
他只好苦着脸道:“臣不敢,臣是说,沈大人的伤该换药了。”
“朕来吧,你可以下去了。”声音不咸不淡。
被震惊到的老御医睁圆了眼,片刻后识趣地留下自己的药箱,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内恢复了安静。
崇华沉默地看了沈言半晌,起身去打开药箱,身后忽然想起干涩沙哑的语声,可惜嗓子太哑,完全无法分辨说的内容。
崇华一震,猛地回头,便看到床上那人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撑起身子,又脸色发白地倒下去。
他欣喜上前,“你醒了,清远,你说什么?”
强撑起一丝意识的沈言半睁着眼,细密乌黑的睫羽染满了水汽,低低说了一个字。
自幼只被别人照顾、从未照顾过病患的崇华愣了愣。
房门突然被推开,听了半天动静的樱桃红着眼睛进来,“公子是要喝水。”
瞪了崇华一眼便去倒水。
这少女天不怕地不怕,跟她主子倒是有一拼。
崇华却不恼,闷声立在一旁,樱桃嘴却不闲着,一边倒水一边咕哝:“又是为了你,又是为了你……”说着说着竟然抽噎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五年前是为了你,现在又是为了你。这次倒好,险些把一条命搭进去……”
“五年前?”崇华脸色一变。
樱桃慌忙住了口。
崇华目光闪动,见她神色便知不对,想要旁敲侧击地问问,那厢沈言突然一阵咳嗽。
喝了些水,勉强提起一丝精神,沈言笑了笑,“樱桃你先出去。”
“我哪也不去,我守着你。”少女横眉竖目。
沈言无奈,柔柔地哄她:“你总是黏着我可如何是好,小丫头将来可是还要嫁人的。”
温柔的笑意在那张病弱的脸上显得分外单薄,仿佛一击即碎。
樱桃鼻子一酸,撇开眼,冲出了门。
被樱桃噎住、满腹疑云的崇华终于开口:“清远……”
“臣请圣上即刻回宫,勿作停留。”沈言低垂着眼静静道。
“樱桃方才说五年前……”
“小姑娘胡言乱语口无遮拦,还望圣上恕罪。”依旧正儿八经平淡语调。
把崇华噎没声了。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一主一仆端的是一对神物。
他沉默半晌,终于想好要说什么,一抬头,沈言闭着眼睡了。
尴尬中他只好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将床上的人儿轻轻扶起,褪去他身上宽松的外袍,肩胛处正逐渐愈合的狰狞伤口在雪白光洁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沾满药膏的手指轻柔小心地涂抹,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他还是看到沈言睫毛颤了颤,于是崇华想了想,将人笨拙缓慢地带进了怀里,试图找到一个能让沈言舒适一些的姿势。
可这么一来两个人贴得更近,角度又别扭,目光所及满是春光,于是崇华上药的动作更加笨拙,不上药的另一只手不知该往何处放,只得僵硬地悬空举着,时间久了,手臂一阵酸麻,他忍不住自己叹了口气。
怀里突然一阵温热,却是不知何时又醒过来的沈言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感觉到崇华尴尬,低低道:“圣上,您实在不宜屈尊,让御医或者樱桃进来吧。”
崇华默然片刻,将药瓶放回桌上,一手扶住沈言乌檀般的发,将外袍替他披上,又垂着头叹息:“清远,五年前的事,你还是宁愿瞒着朕。”
“圣上心里清楚,既然看出来了,何必说破,臣是逃犯,认罪便是。”沈言偏过头。
“朕不相信,不相信顾家会陷害卫国公。”崇华语气坚定。
沈言唇角扬起,语声悠远而平静,“卫国公功勋卓著、权倾朝野,与我顾家分庭抗衡,”他沉默一瞬,抬起眸子,见崇华紧紧盯着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圣上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