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他才准备卷了东西逃跑,面前又出现一个人,一个男人,那人一身都是黑,那衣服可真是黑,黑得反射不出一丝光感,那脸色却是苍白的,薄唇紧闭,一双眼是乌黑的,那种平静如死水一般的黑,脸上线条轮廓分明,在这绵软的细雨中他没有撑伞,雨水顺着脸颊一路滴到下巴,一滴一滴透亮的水往下落,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至深看,如同一件雕塑。
张至深抬眼那一瞬,心头便咯噔一声,有一丝熟悉又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莫名地悲伤,那种被太多太多东西压抑得喘不过气,连哭泣也无法形容的悲伤仿佛让他看见了最无助最绝望的痛苦,心痛得无法承受。
他不敢看那人的眼,只道:“公子,今日不算命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却道:“只算一次。”声音有些沙哑,如同嗓子被炭火烧过,又被山泉的清流抚平过,说不出的异样。
张至深疑道:“公子何意?”
黑衣人道:“我的命,一生只算一次,你给我算。”
这人很是奇怪,太奇怪了,张至深微微抬头打量他,从下巴看到嘴唇再到鼻子,他确定不认识他,不小心再看到那双死水般深黑的眼,那种巨大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他急忙将眼睛移开,有些怕这个奇怪的人。
“既然公子的命数如此重要,在下技法不精,你还是另请高人。”
黑衣人道:“不,我只要你算。”
“我若是不算呢?”
“我会在今晚死去。”
很是平淡的语调,张至深心里又是一咯噔,这到底是什么人,该不会就是南箓说的魔,看这外形,这目中无人的姿势,还有那双令人恐惧的眼,张至深心里打鼓,算还是不算,不算的话,他在今晚死去,会不会在死前拖个自己当垫背的?那还是算吧……
他拿出各种东西摆放在桌上,接了雨水:“那就给你算一卦,仅此一卦,公子想算什么?”
“算天。”
张至深一愣:“还请公子说明白。”
黑衣人道:“你自然不会明白,那就算这五月的天会落雨八月清风几缕,九月何时为晴。”那语调平平,却带着淡淡嘲讽;
这人给张至深的感觉很不舒服,说的话更不舒服,他隐隐的有丝怒气,便压低了声音道:“兄台,你是来砸生意的么?”
黑衣人道:“这个你也不能算?”瞧瞧这话说得,好像所有算命的人都该会算一样!
张至深没好气道:“不会。”
“那你算算今晚是否会有月。”
张至深道:“今日虽是十五该当满月,只是这凄迷的雨夜,哪里能见月。”
黑衣人道:“你只要算便是。”
“这跟你的命有何关系?”
“有关系。”
只算一轮明月,这也太奇怪了,但张至深还是算了,他不知那是怎样的结局,从未见过在水中呈现的画面,那里只是一团模糊的白和一团模糊的黑,两道影子相互缠绕形成一个太极图的形状,也只是那么一瞬,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五十三章:泪月光
黑衣人道:“算出来了么?”
张至深道:“呃……不知道,我不知那是什么。”
“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张至深更加莫名:“我为何要跟你去?”
“你若不跟来,我今晚就会死去。”
“……”这算是威胁么?张至深这才醒悟过来这是意思什么,这他娘的不就是说你若是不给我算命不跟我过来我就死给你看的婉约版么?他凭什么威胁他!
于是,张至深很深沉地道:“会如何死去?”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你会死去?”
“我就是知道你若是不跟来我就会死去。”
“你死不死去跟我有何关系,我为何要关心你死不死去,公子若是想死去,我不会拦着你,现在就请死去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你不跟来我便会死去,是谁会让我死去,我会如何死去,我的死去会跟你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你自己要死去么,跟我没有一文钱关系,张至深心道,于是言简意赅:“不想知道。”
黑衣人依然面无表情,用那奇怪的嗓音平平道:“我若死了,你会很麻烦。”
张至深道:“公子说笑了,公子与我不沾亲不带故的,你死了,与我无任何关系。”
“你真不跟来?”
张至深摇头:“不跟。”
“为何?”
“因为你看起来像坏人,我若是跟去的话,很可能死去的是我自己。”
黑衣人乌黑平静的眼动了动,更仔细地打量他,张至深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他也只敢看着他的嘴巴,他害怕那漆黑的眼,将人带入无尽而莫名的悲伤和绝望中。
他道:“你害怕看我的眼睛。”
张至深不否认:“你的眼很悲伤,也很可怕。”
“从我出生起,它便是这样,没有人敢看我的眼。”
莫非南箓那妖精怕成这样就是因为这双眼?但是魔也太奇怪了,说话都莫名其妙的。